大陳來到門診的時候，記者剛好與他的眼神對上，他的眼神當(dāng)中有著一種豁出去的無畏，這是記者碰到的，第一個完全放開了談的美沙酮服用者。

大陳今年45歲，他身材矮小瘦弱，不足100斤。在會客間，他點燃了一根香煙，如自我介紹般說起了自己的故事。他的故事，充斥著觸目驚心的場面。

“我1991年開始碰毒品，白粉、冰毒、搖頭丸、K粉，只要能搞到的我都試過。”1991年，陳哥在好奇心的驅(qū)使下，吸食了白粉，那年他十八歲，正是最好的年華，也是對這花花世界充滿了欲望的年紀(jì)。

大陳從來不是個踏實的人，對于自己的工作，大陳直言不諱——“撈偏門”。

“有十五年的時間，我都在勞教場、戒毒所、監(jiān)獄度過。”大陳回憶，最長的一次坐牢是因為捅了別人一刀坐了三年牢。大陳說自己是個有底線的人，他不犯大案，他是小偷小騙，只為找點錢過日子，見好就收。

“我最近一次吸白粉，就是上個月。”大陳在2005年開始服用美沙酮，但也正如他所說，他戒不掉毒品帶給他的快感。他對毒品的渴求遠(yuǎn)高于一切，沒有搞到錢，他就喝著十塊錢一次的美沙酮，壓抑著自己對毒品的欲望，一搞到錢，他就又變成那個被毒品操控的人。

“每次從戒毒所、勞教場出來，我的腳就會自動走去買毒品。”大陳說這句話的時候，眼睛充滿了欲望，仿佛變回了那個剛出監(jiān)就迫不及待要去吸食毒品的自己。

“三百多人！兩支針管！大家輪流注射吸毒！”大陳說這句話的時候，繪聲繪色，生怕記者不理解這樣場景。

大陳說，在一次吸毒者的聚會中，大家好不容易搞來了兩支針筒和毒品藥品等，只能將就著輪流注射。

“這幫人都瘋了一樣，拿點自來水，混著毒品和藥物，就爭先恐后搶著那兩支針管，生怕輪到自己的時候，連渣都沒了。”大陳比劃著動作，描述著細(xì)節(jié)。

然而，”好景“不長。

“2005年，我入組喝美沙酮的時候檢驗出了‘老艾’。”又一根煙在大陳的指尖點燃，他猛吸了一口。“老艾”即艾滋病，攜帶艾滋病毒的美沙酮服用者基本都這樣稱呼艾滋病。除了艾滋、丙肝，還有其他的病癥，他自己已經(jīng)不記得那么清楚了。

“有了艾滋就不要去害人了，你自己過完你這一生吧。”大陳的母親在得知大陳有艾滋病之后這樣對他說。大陳這么多年依舊是單身，沒成家。

“那之前為什么沒成家呢？”記者問。

“我們這些吸白粉的人，只對白粉有欲望，對性欲一點興趣都沒有。”

沒成家，沒正當(dāng)職業(yè)，沒有欲望，沒有掙扎，大陳用”看化“二字形容了自己現(xiàn)在的心態(tài)。他不知道自己的“老艾”是什么時候染上的，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。

“就這一兩年了，過完今年差不多了。”大陳估算著自己的命，此時他的眼神如同他手中剛剛熄滅的那根煙一樣，暗淡無光。

大陳形容看見他身邊的毒友死去是一種解脫，而他也快了，要和被毒品操控了的一生說道別了。

“你會怎么勸誡世人，讓他們遠(yuǎn)離毒品？”記者問最后一個問題。

“老子這一生就是被毒品這東西毀了！來看看老子!來看看老子這一生!你就會知道該不該碰毒品了!”大陳罵著臟話，發(fā)泄著他的憤怒和懊悔。

毒品可以直接拿走人的生命，但過程中的絕望和痛苦，只有吸食者才能體會。

龔云俊對記者說了一個大致的數(shù)據(jù)，這里的美沙酮服用者，大約一半有“老艾”，一半有梅毒，基本每個人都有丙肝，其他的并發(fā)癥或者疾病就更加數(shù)不勝數(shù)了。

黃生是一個生意人，44歲的他依舊身子硬朗，說話中氣十足，黝黑的手指上帶著偌大的金戒指，手表精致，衣裝整潔。

自從1991年第一次吸食了白粉之后，他就開始了自己醉生夢死的生活，如今想來卻像夢魘一般。

“年輕時候，吸白粉，一心想的只有白粉，心理完全就是畸形的。”黃生現(xiàn)在依舊單身，對于成家，他還沒打算。上個世紀(jì)九十年代，黃生屬于“混得比較好，生財有道”的那一批人，他有閑錢去歌舞廳、夜總會、賭場揮霍，就連吸白粉，別人吸0.1克解解癮，他卻能花別人十倍的錢吸1克，去追求更爽更舒服的感受。

“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為了吸白粉到處去偷去搶的人。”黃生說這些話的時候很驕傲，他自己雖然曾是“白粉仔”，但他依舊鄙視那些沒有底線的“白粉仔”。他說他用自己的錢，揮霍在白粉上，雖然敗了家，但他沒有去傷害別人。

黃生估計，自己花了200多萬在買白粉上。他是個精明的生意人，在毒品和健康、經(jīng)濟上做了一番計算，便毅然戒掉毒品，在2006年開始服用美沙酮。

“我做著生意，也是個要面子的人，一不小心因吸毒被抓，鄰居和我的朋友會怎么看我？”

黃生的“朋友”分兩種，一種是之前的毒友，他已經(jīng)基本斷了這個圈子的關(guān)系了，另一種是和他交心的朋友，可以談生意，談生活。

黃生在談話中多次強調(diào)著“面子、怕丟臉”，他認(rèn)為自己是毒品的受害者，毒品帶給了他丙肝和各種病痛，他不想再因毒品毀掉自己更多的“財富”。他時刻計算著吸食毒品可能造成的損失和后果，衡量之下，他便懂得如何取舍。

龔云俊在聽美沙酮服用者講自己故事的時候，總會在心里悄悄辨別，他能聽出哪些人說了謊，哪些人是夸大了說還是往小里說。他說黃生屬于往小里說的那種，若真是純粹的經(jīng)濟賬，可能就不是200多萬那么簡單了。

然而，像黃生這樣會算經(jīng)濟賬的美沙酮服用者為數(shù)寥寥，很多服用者沒錢了才想起美沙酮，有錢了就大肆揮霍。龔云俊提到，別看現(xiàn)在門診沒有年輕人，不是說年輕人就沒有碰白粉的，而是那些吸白粉的年輕人還能到處去“撈錢”，等過了一定歲數(shù)”撈“不到錢了，他們就會自動到這里報到。

年輕是個富有創(chuàng)造力和行動力的詞，但有時候吸毒者的年輕歲月里，卻有著最不堪的往事。

王哥和桃姐是臨近門診關(guān)門的時候來喝藥的。

王哥瘦骨嶙峋，仿佛風(fēng)吹就能倒，臉色通紅，配合著黝黑的膚色，看起來像略微病態(tài)的紫色。桃姐穿著吊帶衫和熱褲，皮膚嫩白，使身上的少許紅斑越發(fā)顯眼。她臉型略浮腫，牙齒不整，但依舊彰顯著年輕的姿態(tài)。

他們是一對夫妻，王哥42歲，桃姐35歲。他們來到會客間，兩位都是煙民，便自顧自地抽上了一根香煙，王哥先說了他的抱怨。

1994年王哥正是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時候，那時候的他也是在廣東闖蕩的一員，早早就開始了發(fā)家致富，也早早就接觸了毒品。跟許多人一樣，他在無知中上了癮。桃姐是外地人，1998年在家鄉(xiāng)因為無知和好奇，接過了朋友手中的毒品。

“這一兩年，我時不時就被警察敲門盤問，要帶回去協(xié)助調(diào)查是否吸毒。”王哥帶著憤怒和不平說著這句話。王哥坦言自己曾有吸毒史，在2005年開始服用美沙酮，但沒堅持多久就復(fù)吸白粉了，直到2010年左右才正常堅持服用美沙酮至今。

盡管如此，他依舊飽受歧視，不時被各種騷擾，正常的工作也沒有。王哥懺悔并說自己已經(jīng)改過自新了，為何社會還揪著他的歷史不放，處處為難他？

“上世紀(jì)90年代，一般都是大哥或者二哥才有機會吸白粉，那是身份的象征。”那個年代王哥“混得挺好”，他是個斗狠斗惡之人，1994年從少管所出來之后，他混成了“大哥”，就吸上了白粉。

他賺的錢沒有用在夜總會或者卡拉OK中，也沒有亂搞男女關(guān)系，都用在了買粉吸粉上。久而久之，毒品吞噬了他的身心，他走上了販毒的道路。

期間坐了多少次牢，他已經(jīng)記不清楚了，只記得要么是傷人，要么是盜竊，要么是販毒。那時候販毒的利潤高，犯罪成本也沒這么大，況且那時候他的意識里根本沒覺得毒品會讓他傾家蕩產(chǎn)。

“我吸毒吸了幾百萬！那時候我身邊的人都是這樣吸的，沒有人告訴我吸白粉會讓我如此窮困潦倒。”王哥怎么也沒想到，現(xiàn)在的他繼承了母親的推車小攤，賣點雜貨，當(dāng)年的那些老板、大哥、馬仔沒有一個人還在他身邊了。

“我去戒毒了四五次，但還是沒忍住一直在偷吸白粉。”桃姐進了四五次戒毒所了，直到今年才正常堅持服用美沙酮。桃姐這么多年居無定所，在各地的按摩浴足店工作，直到2009年認(rèn)識了王哥，才基本在梧州安定下來。如今的她計劃著做微商來為這個家庭增加收入。

王哥曾離過婚，帶著兒子生活已經(jīng)有14年了。

“兒子百日未過，我就進了監(jiān)獄兩年，兩年后，我出來了，兒子都兩歲多了，我和他度過了半年的時光，又因為犯事，進監(jiān)獄坐了三年多，再次出來，兒子已經(jīng)五歲多了。”說起關(guān)于兒子的點滴，王大哥數(shù)次哽咽，臉上是無盡的悔恨和力不從心的無奈。王哥是個重情義的人，兒子是他的羈絆，也是他心里最愧疚的人，他暗暗發(fā)誓，自己無論怎樣也不能讓兒子沒飯吃。

“你們買白粉用一百塊就舍得，我買個溜溜球才六塊錢，你們就買不起？”王哥的兒子五六歲的時候?qū)χ醺绾吞医阏f出了這句話。王哥和桃姐都羞愧難當(dāng)，心里五味雜陳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。他們沒有和兒子過過一天幸福的日子，兒子成長的時間里，王哥要么在監(jiān)獄，要么就在找毒品的路上。

“不要吸毒了！不要吸毒了！”王哥和桃姐曾經(jīng)因毒癮發(fā)作，就在家，在兒子面前吸毒。兒子走過來想拿開針筒，撕心裂肺哭著勸他們，但沒有一個人聽得進一個孩子的懇求，他們像急紅了眼的怪物，用拿著針筒的那只手推開了兒子的勸阻。

他們的人生就這樣完了？沒救了？不不不，報應(yīng)也來了，讓他們先受了報應(yīng)再離開。

“2005年，我被檢驗出了‘老艾’，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，直到2010年，我才正式得知自己得了‘老艾’，我的身體受不了艾滋病藥物的副作用，于是直到現(xiàn)在我也沒吃治療‘老艾’的藥物。”王哥說出這番話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是絕望的神情了，面如死色。

吸毒之后，他的身體一直很虛弱，他怕，怕再吃抗艾滋的藥物，只會加速自己生命的衰竭。王哥現(xiàn)在身體的各項指數(shù)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不到，連擺攤都堅持不了兩三個小時就要休息。他現(xiàn)在在倒數(shù)著死神召喚自己的時間。

“我愛他是因為感情，我不會因為‘老艾’而離開他。”桃姐自然是知道王哥的情況，但桃姐沒有染上“老艾”，桃姐和王大哥小心翼翼地在一起，感情成熟之時正式于2013年結(jié)婚，并共同撫養(yǎng)王哥的兒子。

“我死后，一套20平米的房子，我的小攤，我什么都給她，雖然我也沒有什么家財了。”王哥早早就安排了自己的身后事，桃姐也欣然接受了他的安排，對于命運、報應(yīng)，他們都在承受著他們應(yīng)該承受的。

“別碰毒品，一碰就沒救了，沒救了，沒救了。”這是他們離開時最后對記者說的話。

慧姐來門診喝美沙酮的時候，穿著一件不符合她年齡的連衣裙?；劢?0歲了，那件連衣裙領(lǐng)口較低，讓她褶皺的皮膚更加暴露無遺。當(dāng)記者上前表明身份的時候，慧姐毫不顧忌周圍還有他人，就開始大聲講述自己的故事。

1991年，在深圳夜場上班的慧姐，在一次朋友聚會中第一次碰了毒品。從此，慧姐開始了迷失自我的生活。

“我男友在坐牢，販毒進去的。”慧姐直言不諱，她曾經(jīng)自己販毒吸毒，也和男友一起以販養(yǎng)吸。如今男友在外地服刑，她只能收斂一點了?；劢闶墙衲瓴砰_始連續(xù)堅持服用美沙酮的，之前十幾年斷斷續(xù)續(xù)服用美沙酮，但都一直偷吸白粉。

慧姐說，自己不想吸白粉了，現(xiàn)在的白粉都是雜著其他東西，完全不是自己年輕時候的純度和品質(zhì)了，這才讓她沒那么想吸白粉。

“戒毒所都不太敢收我了，我已經(jīng)是個廢人了。”慧姐說，自己進監(jiān)獄和戒毒所不下十次，要么是吸毒被抓，要么是販毒被抓，在各地公安局、戒毒所都留下了案底。

“我母親每月給我5000塊養(yǎng)我。”現(xiàn)在的慧姐沒有工作，慧姐不顧廉恥地用著母親的退休金和積蓄維持自己的生活，她每個月至少要花一萬元。至于為何要用這么多錢，慧姐的回答很坦誠，要么就買毒品，要么就吃喝玩樂。

慧姐一直在強調(diào)自己沒救了，這輩子玩完了，她說話的語氣中帶著無奈，也有著破罐子破摔的意味。她的臉色和嘴唇都有著病態(tài)般的蒼白，說話時嘴唇不住地抖動。

“我最后悔的那一刻，就是當(dāng)年不知天高地厚碰了毒品！”說這一句話時，慧姐的音量和聲調(diào)都特別高而且尖銳，仿佛不是回答記者的問題，而是在向全世界吶喊和懺悔。在場所有人目光都齊刷刷投向了慧姐，她再次強調(diào)和重復(fù)了自己的話，眼神卻顯得蒼白無力。

慧姐離開后，龔云俊告訴了記者幾個關(guān)于慧姐的細(xì)節(jié)。

慧姐曾經(jīng)拿著偷來的東西向門診的醫(yī)護人員推銷，只為了換得一點錢。慧姐經(jīng)常穿著不合適的衣服來門診，醫(yī)護人員問她，她也大方承認(rèn)是偷來的直接穿身上了。

“為什么慧姐這樣子，家人還要養(yǎng)著她？”記者不解地問龔云俊。

“其實她的生命也開始倒計時了，你剛才忘記問她身上帶著什么病了。”龔云俊的話讓記者回想起剛看到慧姐時，忽略了她身上的皮膚有著許多疤痕，有些像是針孔，有些像是潰爛。

記者恍然大悟，也許是慧姐的“老艾”開始發(fā)病了吧。

毒品拿走了你什么？如何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這個問題，龔云俊沒有給出答案，他也沒有用聽到的故事做總結(jié)。龔云俊似乎也一直在等待一些人的出現(xiàn)，來告訴他這一問題的答案。

6月25日上午，50多歲的吳大哥在飲用美沙酮的時候，記者被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棱角分明的輪廓所吸引。他每天上午準(zhǔn)時11點左右來門診喝藥，想必已經(jīng)回歸社會，并有著正常的工作。

“我們這些人就是社會垃圾之中的垃圾。”吳大哥用了兩個垃圾來形容自己，形容自己被毒品毀掉的一生。30歲時的一場車禍，他的腳受了傷，朋友們來探望他，告訴他白粉可以止痛。于是他就這樣開始了十年的吸毒生涯。

十年間，他沒有過正經(jīng)的工作，每天總是得過且過。吳大哥說，他先是偷父親的錢來買白粉，父親去世之后，再偷母親的錢，后來母親也過世了，他就把父母留下的房子賣了來買白粉。

三十而立，四十不惑，五十知天命。吳大哥在而立之年卻掏空著家財，四十不惑之時才幡然悔悟。然后，他在美沙酮的維持下，走到了知天命的年紀(jì)。

吳大哥說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有十多年沒有碰白粉了，他已經(jīng)把毒友的圈子完全戒斷。他現(xiàn)在有著一份有收入的職業(yè)，但不足為外人道也。

他現(xiàn)在最想戒斷的是美沙酮，美沙酮本不會上癮的，但由于長達十年地吸食海洛因，對大腦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害，因此只能用美沙酮來維持治療，完全的戒斷，需要十多二十年的時間。

“我想去外面的世界走走，看看風(fēng)景。”吳大哥總是希望能到處走走，去旅游，看看世界的精彩，但每天離不開美沙酮的他，到了外地人生地不熟很難找到美沙酮門診，就算找到了，還需要辦一堆手續(xù)才能喝藥。因此，吳大哥只能斷了這一念頭。

龔云俊看著吳大哥走遠(yuǎn)了，對記者說起了吳大哥的情況。其實吳大哥想出遠(yuǎn)門，真的沒那么方便，即便像廣州這么大的城市，才有五六家美沙酮門診，想找到真的不容易。況且，有些吸毒者即便在梧州不吸毒，但出了外地，就很容易又復(fù)吸，因為在外面買白粉比找到美沙酮更容易。

龔云俊說，其實相比于其他的美沙酮服用者，吳大哥算是幸福的，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庭，兩個孩子，大的三十了，小的才上高中，他已經(jīng)當(dāng)上了外公。

也許這種幸福不是真正的幸福，只是他沒有其他人那么慘，還沒有沉淪到無可救藥的病痛中。

林姐是和她老公一起來美沙酮門診的，他們就是在門診喝藥時認(rèn)識的，如今相互支撐鼓勵，已經(jīng)走到了生活的正軌。

林姐今年45歲，服用美沙酮已經(jīng)11年了。如今的她在家里做點小生意，在接受采訪的時候她就接了幾個電話，談的內(nèi)容有生意，也有朋友約喝茶。

“我曾在工廠工作，有工友向領(lǐng)導(dǎo)報告，我曾經(jīng)吸毒，我由此丟了一份工作。”林姐說自己平時不會去得罪人，但是多年前的這件事仍然是她的心結(jié)。林姐從不以惡意揣摩他人，但她卻被惡意所傷。

上世紀(jì)九十年代，20歲的林姐跟著父母去了廣東工廠打工。在那個經(jīng)濟發(fā)達的繁華都市，林姐被人慫恿吸食了白粉，那時候的她無知又無畏，她不知道毒品竟會讓她丟掉工作，繼而毀掉她的一生。

之后的十多年，林姐一直在吸食白粉中虛度了自己最好的年華。

直到她回到梧州在門診入組開始服用美沙酮，才結(jié)識了現(xiàn)在的老公。她很愛他，但由于他們自己身體的原因，卻不敢要孩子，這是一個遺憾。

龔云俊告訴記者，這里有約20多對情侶夫妻，林姐的情況和為人算是非常好的，她和老公那種相互支撐、相濡以沫的感情，可以算是這里大家的榜樣。

這時候已經(jīng)是中午了，門診依舊陸續(xù)來著人，他們還會帶來怎樣的答案？

梧州市小南路7號，外墻上掛著一個牌子——梧州市社區(qū)藥物維持治療中心門診。

這是一條偏僻的小巷，門診2005年開門至今，知道它的人不多，來這里“就診”的人也不多。因為，這里只提供一種藥物——美沙酮。

美沙酮，作為一種治療海洛因成癮的替代藥物，于2004年被引入我國。小南路的這家門診是目前我市唯一一家美沙酮門診，藥物由國家財政免費提供、統(tǒng)一配送。

6月25日，灰蒙蒙的天空下著小雨，來這里喝藥的人卻風(fēng)雨無阻。

“小龔！小龔！今天又是你值班呀？”美沙酮服用者在和龔云俊打招呼，而他們喊的“小龔”——龔云俊其實已經(jīng)40歲了，在藥物維持治療中心已經(jīng)服務(wù)了13年，如今是這一治療中心的負(fù)責(zé)人。時間一晃而過，這些美沙酮服用者在這里“幫襯”也有十多年了，如今都五十多六十歲，叫小龔的年輕人也變成了中年。

每位服用者在美沙酮門診都有一個編號

龔云俊說，毒癮者第一次來這里服用美沙酮，被稱之為“入組”，并會得到一個編號，成為組員。很多時候門診的工作人員不太記得每個服用者的名字，于是就稱呼他們的編號，這些編號很多已經(jīng)存在超過十年了。

十多年來，這個“組”累計有“組員”600多人，到目前仍堅持每天來服用美沙酮的有160多人。其他人，有些可能已經(jīng)離開了人世，有些可能離開了梧州，有些可能有錢就去吸毒，沒錢才來這里。

“我和這些美沙酮服用者待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家人待的時間還多。”龔云俊從分來這里工作，就開始和這些美沙酮服用者打交道。13年里，這個門診節(jié)假日從不關(guān)門，全年無休地服務(wù)著美沙酮服用者。

龔云俊說，毒癮者一旦違反相關(guān)規(guī)定，將美沙酮私自帶出門診，將被開除出組，要重新申請才能入組服用美沙酮。

“他們大都是情緒極度不穩(wěn)定的人，一旦無法滿足，就容易情緒失控。”龔云俊回憶與美沙酮服用者打交道的種種情景說，曾經(jīng)因被減少了美沙酮的服用量，有人直接大鬧門診，向醫(yī)護人員摔東西，向醫(yī)護人員吐口水潑臟水。

平日里，如果情緒不錯，一幫美沙酮服用者就會聚眾在門口無所事事，一待就是一天，這里甚至成了他們的聯(lián)絡(luò)據(jù)點。

“現(xiàn)在每天來服用美沙酮的毒癮者，大多都是40至60歲的年紀(jì)，曾經(jīng)有個30多歲的年輕人，但已經(jīng)入獄了。”龔云俊清楚地了解戒斷海洛因癮有多難，即使用了十多年美沙酮來替代，但也只能是替代性的治療，想完全戒斷，或許就是入土為安的那一刻。

記者在龔云俊的指導(dǎo)下嘗了美沙酮的味道，苦澀，帶著西醫(yī)特有的藥水味。龔云俊說，普通人（無吸食海洛因經(jīng)歷者）喝10毫升左右美沙酮就會昏昏欲睡，喝30毫升左右，嚴(yán)重的話會導(dǎo)致休克或者死亡。